一百多年前，湖北巡抚“革头以谢天下”

逍遥客

壹

清咸丰四年（1854）6月26日，武昌城内火光冲天，“天兵进城了！”的呼喊四起，太平军的黄旗已经飘扬在城头。

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清朝官员想自杀，却被部下簇拥着仓皇逃出城去。

他叫青麟，时任湖北巡抚。

作为一个科举出身的文官，没有地方督抚经验的青麟可以说是火线提拔的“救火队长”，被推到了凶险的战争一线。

贰

这已是太平军第二次攻克武昌。

咸丰元年（1851）金田起义后，太平天国势如破竹，由广西、湖南杀至武汉三镇。

1853年1月，太平军攻克武昌，湖北巡抚常大淳举家自杀。

此后，太平军撤离武汉三镇，顺江而下席卷长江中下游，建都南京，改名“天京”，正式建立与清朝分庭抗礼的政权。

它的存在，使得西方一度犹豫承认哪个政权，站在哪一边。

为了进一步打开局面，太平军1853年6月派出西征军，沿长江向上游江西、湖北进攻，准备再次夺取武汉三镇。

1854年2月，在朝廷催促下，坐镇武汉的湖广总督吴文镕仓促出兵黄州（府治今湖北黄冈），兵败身亡。

太平军乘势占领汉口、汉阳，对武昌却围而不打，继续扫清外围，分兵占领武汉附近的州府县。

武昌成为四面楚歌的孤城。

叁

此时，原本与防守武昌无关的青麟却被困城中，他成为湖北巡抚更是阴差阳错，造化弄人。

青麟，字墨卿，满洲正白旗人。

道光二十年一中进士，入翰林院，后为侍讲，再外放江苏学政，相当于省教育厅长。

咸丰二年升户部侍郎，成为副部级干部。一年后差委湖北学政，按试德安府（府治今湖北安陆），听闻太平军来袭，立即停止考试，募集乡勇防守，保全了府城。

1854年初，完成学政使命的青麟被调任礼部右侍郎，人却因战事滞留湖北无法回京。

二月，湖广总督吴文镕战死，湖北巡抚崇伦因母亲去世，丁忧解职。

也就是说，大敌当前，一把手、二把手却都没了。

咸丰于是火线提拔青麟为湖北巡抚。

肆

看似提拔，实为险地。

此时，武昌城内兵力空虚，粮饷严重缺乏，士兵每天只发米一升。

外围的各路援军贪生怕死，不敢与太平军交锋，坐视不救。

结果不出意料，6月26日青麟正在武胜门督战，“城中忽火起，土匪内应，兵尽溃，遂失守。”（《清史稿》）

部下簇拥着青麟弃城而逃，奔向了长沙，后又折转荆州。

在荆州，咸丰的御旨到了，令荆州将军官文立即将其斩首。

咸丰的理由很简单：省城失陷，湖北巡抚竟然弃城而逃，跑到了湖南长沙，越境偷生，如果再宽恕，如何对得起那些为国捐躯的大臣呢？

咸丰还强调说：

“朕赏罚一秉大公，岂能以前此微劳，稍从末减？”

过去，我们都认为晚清腐朽无能，但其实朝廷对于总督、巡抚等封疆大吏要求还是很严格的。

封疆大吏，守土有责，城陷则身死，与城同存亡，这是一个基本要求。

所以，围绕武昌的两次陷落，湖北巡抚常大淳自杀，湖广总督吴文镕战死，湖北巡抚青麟弃城被杀，甚至卸任的湖北巡抚崇伦也因潜逃被逼自杀。

伍

青麟并不是大清颟顸、昏庸的官员代表，群众口碑还不错。

后来曾国藩还为其叫屈，认为主要是崇伦对青麟“百般龃龉”，导致其要兵没兵，要钱没钱。

青麟的水平并不比其他官员差，其能力和水平甚至在清朝官员平均水平之上。

从履历看，他很符合清朝培养高级领导干部的路径：“翰林出身—多岗历练—中央地方—地方中央”

后来成为“中兴名臣”的曾国藩的履历也不过如此。

青麟并不比大清其他官员差，而是他的运气更差，恰巧碰上了武昌这个难题。

清朝中期以后，官场盛行太平官，只讲政治正确而毫不务实，形成了一种官场逆淘汰。

历经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而屹立不倒的政坛常青树，相当于宰相的首席军机大臣曹振镛，将其成功经验总结为六个字：

多磕头，少说话！

曹振镛死后谥“文正”，这是文官最高的一个谥号。在曹振镛之前，清朝只有3个人得到这个谥号。

宰相都如此，其他官员也就可想而知。如此宰相，却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，可见大清的用人导向。

清代有人作《一剪梅》四首，讽刺当时官场弊端：

其一

仕途钻刺要精工，

京信常通，炭敬常丰。

莫谈时事逞英雄，

一味圆融，一味谦恭。

其二

大臣经济在从容，

莫显奇功，莫说精忠。

万般人事要朦胧，

驳也无庸，议也无庸。

其三

八方无事岁年丰，

国运方隆，官运方通。

大家赞襄要和衷，

好也弥缝，歹也弥缝。

其四

无灾无难到三公，

妻受荣封，子荫郎中。

流芳身后更无穷，

不谥文忠，也谥文恭。